一代女皇荒謬大夢,揭穿帝王家各有圖謀的暗黑,道盡天家無骨肉的悲涼,滿手血腥登上至高權位,但始終擺脫不掉的是內心深處隱隱蠢動的內疚與恐懼~
有關武則天晚年為何會決定立李顯而不是武承嗣為太子,讓武周一代而終,最普遍的說法是狄仁傑所提,姑母不能享有武氏的宗廟祭祀,但私心覺得以武則天的政治謀略、格局、經歷與地位,不太可能僅只是這個原因,而《冥遊記》讓武則天做夢到冥界一遊,從與李治重逢勾起她對丈夫的感情與感謝、長孫皇后李弘讓她退回母親角度思考、六四天倫慘劇讓她預見自己若決策不當恐將歷史重演,李賢重現當年自盡現場更是血淋淋的震撼,而狄仁傑的話語也讓她明顯感受到朝臣依舊擁戴李唐的態度,當然還有宗廟祭祀問題,以及包括她自己亦根深蒂固的李家媳婦身分,讓她更清楚看到承襲數千年的宗法文化男尊女卑之不可逆,最終大澈大悟,決定立李顯為太子,準備身後將皇位歸還李唐,自己所創立的武周一代而終。編劇同樣是以史實為底,將武則天對接班人的決定,運用豐富想像力將諸多可能因素一一闡述,抽絲剝繭,層層遞進,酣暢淋漓,十分精彩。
雖然武則天這個人物身上充斥著許多戲劇張力爆強,但不知真偽或是肯定是捏造的故事(例如親手扼死自己的親生女兒,個人甚至還看過武則天在朝堂向狄仁傑示愛,被狄仁傑白眼拒絕的情節),不過編劇只擷取歷史上比較無疑義的事件(例如逼死李賢),不刻意漂白及抹黑,不因為”爽度”而刻意獵奇灑狗血,基本上是從客觀立場較為真實地來看這位女皇,但故事依舊有它的戲劇張力,非常難得,雖然私心認為這位武則天還是有點太溫情脈脈,但因為這是武則天自己的夢,也是可以理解。
這齣戲另一個巧妙處,在於編劇突發奇想把女皇放回家庭這個體系中,呈現出即使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皇帝,回到家中依舊是被定位為傳統媳婦身分,因為是李家媳婦所以就是李家人,必須守護李家江山、一切以李家為重,講的是武則天,但實則映射了女性千古以來所面對的困境,即使在事業上再出色,回到婚姻中往往依舊被視為附屬品而非獨立個體,被賦予許多責任義務卻往往連發言權都沒有,即使你貴為皇帝亦然。
更可怕的是這樣的父權文化往往根深蒂固地存在於文化與生活的各個層面,讓大家習以為常認為理所當然,包括女性自己,劇中武則天即使已經拿到休書,但最後潛意識中也依舊是以李家媳婦自居,這段安排看得我是毛骨悚然。也因此這齣戲雖然搬演的是武則天和李家的喜劇,但就個人來看,卻是在現在開明的21世紀,依舊層出不窮四處可見的”鬼故事”,也因此個人其實並不喜歡這個過於寫實的結局,想想即使是位在權力頂峰的武則天,也掙脫不了女性、母親和媳婦身分的種種限制,這是讓人多沮喪的事實呀……
不過個人最驚豔的,尚不在以武則天來闡述現代女性困境,而在於點出李世民和武則天兩人同樣都曾是封建禮教下的犧牲者,一位是受限於次子地位,一位是受限於女性身分,因此縱使兩人再才能出眾、建功立業,最後依舊得把自己辛苦所打下的江山交給”法定繼承人”。胸懷大志野心勃勃的兩人都不甘心,都是”我命由我不由人”, 都勇於突破宗法禮教的綑綁限制,為了成就自己野心,狠下心來一位殺兄弟一位殺兒子,為人所不能為,雖然也感嘆兩人如果沒那麼大野心,悲劇也不會發生,但也同情雄才偉略的兩人,為了實現自己目標理想不得不下此毒手,如果社會制度是公平的,兩人又何至於走到殘殺親人這一步? 武則天一句”為了開創時代,就有無法避免的犧牲,這是兩人必須承受的痛苦”,聽著五味雜陳,雖是道盡了在上位者的悲哀與痛苦,但這又何嘗不是為自己的野心所造成的傷害而找的理由藉口? 只是追根究柢,還是古代封建禮教所引致的悲劇呀~
話說此劇是以武則天繼承人問題開場,上半場主軸亦在此,但細思此議題與武則天最後提及的夢想似乎並無關聯,不管選李顯還是武承嗣,都不會承繼武則天的夢想,而下半場最亮眼最濃情重墨的,是李世民與武則天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一鏡兩面,和男女平權似乎也沒有直接關係,也因此最後看到武則天提到她女性自由的夢想時,是有點斷裂感的,私心認為武則天若真有夢想,應該也是希望天下不會再有因為被禮教迫害而不甘心的人,畢竟她是天下萬民的皇帝,對待百姓應該是不分男女,她的夢想也不應被自己性別所限制,澤披天下,人人都能自由以自己面貌生活著,私心覺得這樣所展現的男女平權精神會讓我更嚮往(就如同社會中不再有所謂”女”強人這樣的稱呼)。
此外,這齣戲雖然是走奇幻路線,不過私心覺得整體氛圍似乎還是太寫實太歷史劇了些,與其說是武則天的夢,私心認為更像武則天親自到冥府一遊,而這二者的差異,在於後者武則天是在清醒狀態,有些細節就會顯得不合邏輯,例如任由侍女嘲笑,還有下半場場景跳tone之類的設計也顯得突兀了些,但如果是在夢中,這些安排就很理所當然甚至是趣味橫生了~
唐團20周年時老師演出堅毅不撓的佘太君,帶著眾女將兵士們保家衛國,與老師帶著團員們一直為歌仔戲傳承而努力不懈,相互輝映;25周年則是演出精衛填海意志堅定的武則天,為著夢想不屈不撓,做他人所不願做的犧牲,受他人所難以承受的苦,再次與老師25年來一心一意致力於發揚傳承精緻歌仔戲相互映襯,編劇之用心可見一斑。
原本在疫情嚴峻時期,一度猶豫著是否退票,但想到在疫情和喪親雙重打擊下,老師身心想必都承受著極大痛苦,但依舊盡心盡力敬業專業地完成年度大戲,看到老師因此清瘦許多,一整個小了一號,實在心疼也敬佩不已,最後還是決定”冒著生命危險”到場表示自己的支持,雖然微不足道,但也是一份心意。
現今致力於歌仔戲傳承的老師們不在少數,不過個人對老師是格外崇敬,因為以老師的條件與實力,不難在電視電影圈發光發熱,但老師不走這條遠比歌仔戲更輕鬆更容易名利雙收的捷徑,而選擇走戲曲這條辛苦路,這中間經歷了創團作大虧本、被同業看衰、創新不被認同、日夜軋戲養劇團,甚至孟婆客棧電視劇資金嚴重短缺以至於後製停止等困難,但這都沒把老師打倒,憑藉著鐵人般的體力、意志力與毅力,以及體貼溫暖面面俱到的個性而累積的好人緣,克服一個個難關,以民間團體身分完成一個又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堅持初心,不畏流言,25年如一日,這樣的毅力與成就讓人想不佩服不讚嘆也難啊。
身為歌仔戲名角,老師的表演功力自不在話下,個人愛極老師的唱腔,年輕時厚實又帶點滄桑的嗓音,很抓我的耳朵。後來一度嗓子有點緊,據說還有人傳說老師嗓子不行了,結果老師不但嗓子沒壞,還越來越好,越來越雄渾有力越來越宏亮大腹,加上隨著閱歷累積,聲情越來越濃厚,情感渲染力越來越強大,現在已經是老師一開口,往往一整個場子就是她的了!
老師近年來比較少有武戲,但她年輕時的武功也是極厲害的,每次看《龍鳳情緣》歐靖龍馴馬那段,都是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就怕瞬間錯過了哪個精彩的動作,老師身手不但有力,而且乾淨俐落,沒有多餘動作,下盤極穩,毫不晃動,雖然個人不懂武戲,但也看得出來老師一招一式都是紮紮實實地演出,那身手不但現在沒幾位女武生比得上,就連男武生也不見得能勝出~
至於老師的演技,就更不用說了,千人千面以外,總是張力十足又精準細膩,個人特愛老師對角色人物的塑造,不但能讀懂讀通劇本中的人物設定,而且還能透過口條語氣肢體動作等細節,賦予角色人物更豐富的血肉,情緒表達不但準確而且轉折流暢,理解力、想像力及表演力兼具! 而且老師還樂於跨界合作,讓她的表演能量更加豐沛、彈性且多元化,可以承擔各種平台各種樣貌的演出,對我來說,老師已經不只是演員、明星,還是一位頂尖的表演藝術家!
而老師作為歌仔戲團長,格局氣度眼光膽識兼具,絕對是戲曲圈絕無僅有,比如25年前敢邀請當時知名度遠高過她的娘子合作,完全不怕娘子名氣壓過自己,就已展現出她的自信與過人的膽識及包容力,而且即使身為當家小生,思考模式卻總以藝術總體而非個人角度出發,只要戲好,甘於將最亮的那盞聚光燈移到其他要角身上,例如這次邀請唐老闆,不但不怕戲份光采被搶走分走,還傾力為唐老闆打造角色,讓他發光發亮,還記得謝幕時就曾預想著,依照老師的性子,應該會是雙唐一起謝幕吧,而看到自己的猜測成真,雙唐同時左右出場拱手長揖時,真的是眼中含淚一陣激動瘋狂鼓掌,老師這樣的胸襟氣度以及對舞台、藝術的尊重,真的是讓人佩服到極點!!!
而老師除了對資深老師們特別加以照顧外,對青年軍也是不吝栽培,每次謝幕時只要有時間,老師都不忘一一介紹,讓自己的光采可以分享到新生代身上,這種身為老師傳承的無私與用心亦讓我動容不已。而不只幕前,幕後亦眼光獨具,信任栽培新生代製作人才包括編劇、編腔、音樂設計、舞台設計等,放手讓他們有充分發揮空間,一齣齣戲累積下來歷練茁壯成長,也為戲曲圈培育了優秀的幕後團隊,在以角兒為主,幕後人員往往被忽略的戲曲圈,這真的是高瞻遠矚也是一大功德!!!
此外,老師不但堅持一年至少一齣大戲,而且對戲的品質更是要求完美,不管是舞台燈光服裝音樂都是那樣精緻華美,讓人看時忍不住一再嘆道老師真的是灑錢不手軟,只為了想將最好的一面呈現給觀眾,想藉由一次又一次讓人驚豔沉醉的表演,沿續歌仔戲這個本土劇種的生命,這樣的精神讓人讚佩卻也讓人心疼。在現今這個已越來越功利越來越速食的時代,像老師這樣一頭扎進戲曲中,不計成本利益出錢出力,只能說真的是”傻”,但也正因為這個”傻”,才會吸引這麼多人願意追隨她支持她完成夢想,這社會聰明人太多,也因此顯得老師這位”聰明但老實的傻子”更難能可貴。
漫漫25年,襁褓嬰兒都能長大成人甚至婚娶生子,衷心感謝老師這25年來的犧牲、付出與堅持,將歌仔戲在保留傳統下進行創新、精緻化,不輸於國際的製作水平與質感,讓我們能以歌仔戲為榮,更謝謝老師為我們製作並演出一齣又一齣的動人好戲,讓我們腦海中能留下一幕又一幕美好的回憶與感動,也讓我們的人生因唐團而更加豐美浪漫! 身為一位微不足道的戲迷,即使心中再敬佩再心疼,所能做的也有限,只能期盼著唐團能有下一個25年,期盼著老師多保重自己多疼愛自己,更期盼著能與唐團歲歲年年劇場長相見!!!
#9月2到4日還有北藝開幕季的問美雲知道雖然我還是不知道這是在演啥但票還是買下去了(私訊劇團有65折優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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