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30日 星期二

唐美雲歌仔戲 香火

這篇破紀錄長的心得文,代表我對星編的肯定與鼓勵,我努力忠實且誠實地還原看每段戲的感受,但不管是讚美還是吐槽,都是滿滿的愛。

首先要先恭喜星編,唐團年度大戲的處女作,表現不俗,二次看戲都一直聽到週遭的觀眾說好好看、好感人,聽到時很替這位認真又有才華的年輕人高興,期待明年的春櫻小姑(不過千萬不要照電視版演,不然我會”拼桌”)。

其次要對唐團長表達衷心的佩服與讚嘆,一年三齣戲,風格完全不同,卻都有水準之上的表現,創作力與體力無限,真的是好樣的,只是身為戲迷自是滿足不已,但身為粉絲就不免心疼團長的一根蠟燭好幾頭燒,雖然看戲看得很開心,但還是希望團長能多保重,相信粉絲們都寧願少看幾齣戲,也不希望團長弄壞身體。

個人對清朝戲一向沒興趣,沒水袖小生扮相又不好看,再加上好勇鬥狠的械鬥主題,更是興趣缺缺,而且看到很短且有點分裂,讓我頗覺無厘頭的文宣時,忍不住疑惑著編劇是對戲太熟,以致言簡意賅到我看了霧煞煞,還是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寫的主題是什麼? (看完戲才知道頂下郊拼是指頂郊和下郊的械鬥歷史事件,之前一直以為那只是個形容打鬥得很慘烈的台語俚語,所以看文宣看得一頭霧水)。不過既然是唐團年度大戲,還是乖乖第一時間買了票,想著這題材再不對味,星編的戲應該不致於難看到那去才是(星編的戲一向是就算不喜歡的觀眾,應該也不致於會討厭才是)。後來聽星編訪談時,提到香火的多重意義,又忍不住"挫"了一下,根據個人的人生經驗,意義太多往往就等於無意義...


常看我心得文的朋友大概知道,我看戲很重視劇情,一但劇情讓我腦海中有問號,順不過來而陷入迷霧時,腦袋瓜往往就此當機,所有感性器官也不由得我控制跟著自動關閉,因此後面演得即使再感人,我也會處於出戲狀態,這是我看戲時很大的壞習慣,往往因此而無法好好享受看戲樂趣,而這齣戲我第一次看時就處於這種迷霧狀況。

出場時腦袋瓜第一個閃現的是,星編竟然寫女人戲和生旦戲比男人戲精采好看,而且寫女人比寫男人生動立體,好妙。接著腦海中就充斥著一堆問號,疑惑著這齣戲的主線到底是那條? 進劇場前,我一直以為是演義勇公救城煌,為信仰為理想而犧牲的悲壯故事(文宣、報紙、彩排訪談時不是都在談這個?),但團勇們的主戲份卻意外地少,不太像是主線;如果說是要闡述兄弟情誼的可貴,但我看到生明義的厚重,卻看不到生年情的存在,甚至覺得有生對弟弟某方面是涼薄的? 如果說是描述人要如何面對至親好友突然死去的痛苦,靈是哭了二段,魂魄也見了二位(沒講到話的沒算在內),但一段感覺有點突兀一段感覺有點矯情(有生明明沒那麼愛弟弟吧),不像是主線;若要說是人如何在傷痛及滿目瘡痍中站起來,只擺最後那段似乎也不夠力…。感覺這齣戲似乎講了很多東西,但每項又好像點到為止,反倒像是由有生這個人物所遭遇到的一些心情故事所串起來的戲,但一來有生這人物人設太單薄,單薄到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的個性,也因此對他的際遇難以起共鳴(會起共鳴多半是因為唐團長的演技),更何況這場械鬥事件基本上他還算是局外人,也讓我一直無法把聚光燈投射在他身上,再者這樣的主線和那磅薄壯闊的音樂和投影,一直有種搭不起來的fu,讓我情緒時起時收地轉不過來。因此看完戲後,雖然有好幾幕我都喜歡,唱詞也寫得好,故事亦感人,音樂舞台服裝都很讚,但死腦筋的我就是感動不起來。

第二次看時認真讀了節目冊,唐總監說這齣戲展現了人生中的各種情感,手足情、夫妻情、母子情,而且人與人之間的情可以穿越生死界限,即使時光流逝、陰陽永隔,但彼此的情分依舊難以斷絕,星編說,香火寫的是生命的故事,關於生命的結束與生命的延續,不只寫死去的人的遺憾,也寫活著的人的心情。看了恍然大悟,原來”來也傷悲,去也傷悲,世間最難是相辭”才是這齣戲的主題,原來我一直看錯重點,原來正明的陰魂不散是有原因的,原來義勇公這個故事只是個背景而不是主場,原來我之前看戲時一直轉錯頻道,難怪腦海中始終帶著問號,不知道為啥劇情要這樣安排,不過也不能怪我唄,誰叫宣傳、音樂、舞台都這樣”義勇公”,而且團勇們這麼可愛咩(硬要替自己的死腦筋找理由就對了)。決定以後看戲真的還是一無所知進場就好,對我這種很容易被暗示,腦海中不知覺就有既定印象的觀眾來說,宣傳和戲的重點不一樣真的很容易錯亂(就像剛看完的以斯帖記也是,反倒狐公子因為沒follow宣傳,所以雖然文宣和戲的主題差更多,卻看得很入戲開心)。

看第二場時,一方面是已經不糾結在劇情,一方面也坐得近,氣氛差很多,而且相公前晚不用分身當阿滿姨,戰力應該提高不少,覺得比第一場好看多了,甚至會有想再看一次的念頭,因為燈光舞台音樂演員唱詞都超讚的,更重要的是,相公在雨中和娘子相擁那一幕沒看清楚呀! 不過還是覺得這齣戲讓我有分裂感,序幕是歷史正戲格局,劇情是戲說台灣氛圍,音樂投影感受到的是義勇公的壯烈精神,故事內容說的卻是生命無常的無奈…也因此獨立一幕幕當折子戲來看時,大部份的演出都好看也喜歡,但合起來總覺得有那邊怪怪的…

個人很喜歡序幕的投影和音樂,十分磅礡大氣,一片血紅的神像畫面,很有震撼感,接著的咸豐皇帝像和大事紀,歷史感濃厚,彷如將要上演一齣驚天地泣鬼神的劃時代大戲,讓我振奮不已(後來才發現,這是錯誤認知的第一步)。但接著的阿生師說古(我看第二場時才發現這位是老年有生,但與年輕的有生似乎沒啥聯結點,而且讓象徵義母的布偶唱那段我聽著是有點尷尬的詞,不太妥吧),頓時就顯得有點陽春有點乾冷,加上戲偶太小(當初看到布袋戲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戲偶根本看不清楚吧),讓我覺得有點冗長,直到咪神踩蹺可愛出場才回神(還立馬OS”啊,無情遊的許氏來跑場了”)。個人很喜歡有生和彩娘的出場,十分有趣也符合偶戲的背景(彩娘唱時,有生真的動也不動,讓我都忍不住心疼相公要擺這麼久的姿勢,不過娘子身段好漂亮喔),而且最後寶惜可愛地扭腰拉線,二人就仿如戲偶般動作,慢慢靠在一起,讓我情緒跟著high起來,忍不住大力鼓掌,不過相公娘子最後沒有”破繭而出”直接來段生旦戲,有點失望~

成親戲歡喜熱鬧,想娶老婆的羅漢腳團勇們有憨有直有俏皮,看得我嘴角直裂開,想說在歌仔戲中,男小生基本上較沒有空間,可惜了我很欣賞的小志和小杜,這次應該會有主戲可以好好發揮(這是第二次錯誤認知)。站得十分挺直的婕菱,氣場挺大,十分搶眼,常讓我目光不由得追著她跑,而且站在一群男性中間完全不顯得突兀,看她和小志小杜三人對戲很是過癮,洪馗的大頭仔弱了些,但相當討喜,晨喻又更弱了些,不過扮相漂亮,唱得也不錯。 

既然是歌仔戲,又有唐許,自然得有生旦戲(不過說實話,如果劇情真無必要,我是不介意沒有生旦戲的)。個人喜歡新娘一個人在回想自己際遇時的感嘆、慶幸與感激,也喜歡新郎一開始的手足無措還外加喊”有”,以及二人用新娘頭巾恩愛合唱,動作和聲音都很美。不過若撇開個人是唐許迷不提,倒是覺得這段戲長了點,把節奏拖慢(我一直在等驚天地泣鬼神的義勇公咩),感覺是為了唐許配而特地演的,不過這也合理啦,這齣戲娘子的戲份不算多,不來這一段就沒主戲了,而且這二人的生旦戲應該會越來越難設計,二人合作了n齣,每齣戲都要變出不同型式的談情說愛,應該有難度吧,起碼我看到二人拉頭巾時,立馬浮現狐公子的畫面,因此有幾秒鐘的錯亂,還好後面唱段是重唱,身段也不太一樣,依舊是發花癡地看完。不過我後頭一直在等香火袋再出現,想說這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梗,是個香火的象徵,結果…我想太多了。

蓮花池畔這段也是星編很擅長的喬段,鋪陳得相當美,少男忐忑不安少女欲說還羞,把少年人談戀愛時的單純羞澀,以及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感覺詮釋得很動人,二人動作唱腔都好,而且那個燈籠和蓮花既襯景又搭詞,有畫龍點睛之妙(喜歡這段的唱詞,但忘得差不多,只記得有句燈籠下的臉孔紅咚咚之類的)。不過第一場時有年拔蓮花拔了超久,讓我開始擔心萬一真拔不起來,婕菱要怎麼圓過去,還好這事沒發生,替她鬆了口氣(話說那花的質感看起來不太好耶,和整體燈光美氣氛佳的舞台不太搭)。因為事先看過彩排新聞,被爆了雷, 知道有年最後會壯烈犧牲,因此看這段時感覺是既甜美又淒涼。

我很愛黑白無常的表演,布袋戲偶接替真人出現,很有新鮮感的安排,而且那個布袋戲口白太強大了,演員的肢體動作也讚,再搭配音樂、燈光及台詞,整個舞台籠罩在一股陰森詭譎不安,卻又帶著些許悲憫的氛圍中,黑白無常每出現一次,這氛圍就濃厚一層,就這樣一層又一層鋪疊推進著,向觀眾預告著艋胛將發生屍橫遍野的人間慘劇,再串連到有生這群人在過著或甜蜜或爭吵或打鬧或充滿希望的生活,卻不知道死神已經悄悄降臨身邊,讓我頗有種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老子雖不是這意思,但我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了)的不忍與感嘆,個人很愛。


乍看到正明一下子就掛了挺錯愕,想說她戲份怎麼可能這麼少,完全沒想到她真正的戲份是鬼魂,而且非常多,多到甚至讓我傻眼。芳儀的外貌唱腔嗓音在新生代中絕對都是一流的,更難得的是那股華美高貴純真的氣質,是歌仔戲界中很少見的,只可惜她的演技一向是致命傷(新生代的演技其實普遍都...,但因為芳儀的外貌嗓音太亮,以致演技落差就更為明顯。是說現在劇校是不是都只教身段唱腔,不教怎麼揣摩角色、塑造角色?),如果是演曹植、胡奇那類和她本性與氣質較為相似的角色就十分亮眼,但演正明這個頗有難度,不管在心理(突然死去的心理活動)或是身體語言(既是琴師又是鬼魂)上都有點複雜的鬼魂角色,又沒有水袖可以輔助,導演估計也沒空磨她的戲,在舞台上就不時讓我有捉襟見肘的感覺,還好她唱得真的是很棒,雖然這次聲音中不夠準確的感情偶爾會讓我出神,但聽她唱實是種享受,不過私心還是希望她能在演技上多下些功夫,畢竟她有那麼優的先天條件,絕對有成為一代小生的雄厚潛力,又有唐團一堆戲精前輩耳濡目染甚至教導,團長編劇也一再不吝給她舞台,這樣的際遇不好好運用發揮,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可惜呀~

玫萍這次主戲不多,但扮相很漂亮,而且唱腔讓我十分十分地驚豔,不但清亮而且充滿感情,我聽到她的哭墓時還心頭一酸差點泛淚,後面的望月詞也是讓我耳朵一”亮”(而且唱法好像有所改變,和以前的聲音感覺不太一樣),讚!

雖然我不懂為啥有生趕到正明家時,靈堂已經都佈置好了(以他們的交情,有生應該是第一時間就趕來撫屍痛哭吧,還是新郎怕犯忌誨?),不過哭靈這段的兄弟對戲相當精采,唐團長不多說了,說說婕菱(看到粉絲稱她為野獸派小生,不禁莞爾一笑,好有趣的稱呼),這位小生很對我的味,光憑那籠罩著股哀傷懊悔卻又傲然不願低頭的氛圍的背影,就可以一直吸引我的目光,挺有戲哪,而且和唐團長吵架對戲時並沒有被吃掉,二人一來一往地火花四濺(婕菱似乎很適合這種外放角色,幾次我的目光甚至是落在她身上而不是唐團長),再搭配音樂唱段,看得我都忍不住想喝聲好,而且幾場武打戲身手俐落有力,我喜歡。

接下來寶惜在那說著老公當年過世的事,又讓我開始晃神,而接著正明魂魄來歸這段,是個人腦袋開始混亂的源頭。一來是因為前面沒有有生和正明感情特好的鋪陳,所以看到二人如此依依難捨時,情緒有點轉不過來,覺得蠻突兀的(因此二人雖然唱得很長,但我完全不記得唱了什麼…)。再者,我一直在等義勇公們的壯烈犧牲,所以看到已經掛掉,註定與這場械鬥無緣的正明,竟然又出現還唱了那麼一長趴與劇情無直接關係的唱詞,頓時陷入當機狀態,想說是為了要給芳儀戲份,所以加這段戲嗎? 但很拖呀,就算二個人唱得很好,唱詞很感人,但那種突兀感讓我依舊入不了戲(而且唐儀二人表情和聲音感情的功力差太多,讓我有種有生根本是”單戀”的感覺…)。此外,感覺正明出場的安排好像單調點,既然他是頭仔弦,是不是讓他坐著拉段弦出場,簡單幾句託孤警示,再翩然消失會更簡潔但更有畫面些? (有生作完夢後跌坐回去的安排讓我頓時想起燕歌行…這齣戲好幾處我都有既視感,戲看多的後遺症)。話說有網友提到正明就是阿亮老師,我才訝然發現有這隱喻,看戲時完全沒想到(我看到正明拿著樂器時,只想著他拿的樣子感覺對那樂器很生疏...)。不知道這是劇團想向阿亮老師致敬,還是編劇有感而發,就地取材,只是個人還是覺得戲歸戲,致敬歸致敬,對戲沒有助益甚至影響流暢度的情節人物,就算有再多感情,都不宜放進戲中吧。


下半場開始進入風雨飄搖天地變色的場景,音樂和相當逼真的火燒投影讓我情緒開始上揚,準備迎接這場上半場鋪陳許久,讓我等好久,應該會是又熱血又悲壯的械鬥。先是看到有生衝進門要彩娘趕快收拾包袱走人,阿山和獻章也衝進來要保護戲籠,一整個氣氛緊張到極點,感覺動作稍慢就會萬劫不復般,心裏都忍不住幫忙催著 “快快快”,腦海中還閃現小時候看布袋戲時最後往往會出現的口白”緊張緊張緊張”,也因此看到寶惜姨鬧脾氣後開始唱節奏有點慢的”三間厝”時,情緒一時轉不過來,啊不是已經十萬火急了,還有閒情意致聽寶惜唱這些? 還好咪神唱功強,而且這段詞寫得很家常平實但卻很感人,也符合老人家戀家心態(雖然我之前沒怎麼感受到寶惜對老公的情感原來這麼深),所以個人還是給了掌聲,幫咪神按個讚。

接下來的兵荒馬亂就真的緊張了,玫萍小旦的望月詞唱得好好聽,只是看到正明魂魄出來時又愣住了,實在不懂為啥鬼魂的戲份這麼多,而且很奇妙地原本街上一片混亂,百姓東跑西竄南奔北跌地,但有生出來後街上頓時就只剩下他和春金及正明鬼魂,跟方才鬧哄哄的氣氛落差很大,不過這應該是為了突顯演員,不讓畫面太亂,可以理解,但接下來生金的對話就讓我有點想”拼桌”,有生很明顯地心中只有正明托妹的交待,以致春金在問他有年時,感覺他是心虛的(至於是心虛他根本忘了有年,還是心虛他根本沒打算去找有年,就不得而知了),雖然他也有些掙扎,但想到不能讓彩娘守寡(或者說他找到了一個不去的理由),就立馬拉著春金走了,以致我覺得弟弟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也因為有這樣強烈的感覺,後面有生的哭靈就讓我覺得很心口不一了。這是為何我建議前面能鋪陳一下有生有年的兄弟戲,強調他們是那種雖吵鬧但其實彼此感情還是很深,只是個性不合而一再產生衝突誤會的兄弟,然後火起時有生能夠主動表現一下對弟弟的緊張(最後去不去救是一回事,但心態很重要哪),這樣有生就不致於在這生死關頭顯得過於理性以致於對弟弟有涼薄之嫌了。 

從序幕起就時不時在鋪陳營造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重不安氛圍,終於來到我覺得應該是主戲的械鬥,但看到一開始就已經是團勇們揹著城煌打算闖關離去時,覺得跳得快了些,一時有點轉不過來,也搞不清楚這城煌為啥對團勇們這麼重要,可以讓他們即使犧牲性命也要保護,而團勇們就這樣很理所當然地視死如歸也是怪怪的,想說再怎麼血性的男兒,面對有去無回的生死關頭,應該不是每人都可以這樣義無反顧,沒有掙扎、沒有猶豫、沒有退卻,沒有不捨吧,這樣會顯得這群團勇們就是單純地男性荷爾蒙作祟耶,而且因為太理所當然地讓我出戲,以致聽到來世要作同胞兄弟時,還想著那個媽媽不就得生十幾個小孩…。

不過個人還是十分十分喜歡這次團勇們的表現,尤其是械鬥那場,打得好精彩好漂亮,連棍棒的敲擊聲都有節奏,看得我熱血沸騰,超想站起來喝個彩叫好,這應該是我看過唐團的戲中,打得最酣暢淋漓的一次,小志排得好棒,狂按讚!!! 不過就在我還沉醉在那種激昂亢奮的情緒中,準備看著這群團勇如何陸續在死亡前,展現人性中的各種層面,大賺一下我的熱淚時(連面紙都準備掏出來了),這場從一開始就一直在鋪陳暗示的人間慘劇,卻短短地在幾聲槍響中一下子就結束了,讓我又頓時傻眼,這樣過於”明快”的節奏讓我情緒實在很難擺呀,而且在舞台上被槍打死和被刀砍死的張力差很多耶(演員還是面對舞台表演中槍倒地身亡,有種kuso感),這樣的安排雖然寫實,但舞台多少需要戲劇效果吧。不過看第一場時雖是訝異這事件怎麼雷聲大雨點小(而且前面團勇鋪陳不多,對他們認識不多,自然感情不多,死前話又不多,惋惜感動就跟著不多了),但看第二場時,就覺得有年在春金歌聲中想著蓮花倒地那段十分感人,讓我忍不住眼中泛淚,有年也頓時成了我心目中的男主角。

有年身亡時讓我情緒高漲到滿點,但接著突然又開始講古,對比前面的慷慨激昂,一下子又掉回生冷單調的舞台氛圍,落差太大,硬是把我快掉下的眼淚逼回去,還是那句話,這齣戲的節奏和換幕方式,讓我的情緒不太好擺,以致阿生師在說啥我都不記得了。

投影雨景相當美,王大川先生的歌聲還讓我想到燕歌行(我中燕歌行的毒太深了),只是看到有生又開始哭靈,雖然場景不一樣,但依舊有點重複感,更重要的是,我不覺得有生有那麼愛弟弟,也因此雖然唐團長哭得很情真意切,但我就是看著覺得這人挺矯情。另外,因為靈牌安放在後頭,唐團長很多時候是面向後面或是側邊,因此她最厲害的臉部表情內心戲被打了很大折扣,不過因為她的唱腔功力也強,所以還是多少有所感動,但這感動是因為演員功力而非代入有生的心境(我就是不愛有生咩)。

接著正明魂魄出來時,我真的是忍不住翻白眼了(針對角色非演員),明明這些都沒他的事,要演鬼魂戲也該是有年,為啥他一直陰魂不散地冒出來呀,還好團勇們馬上就出場,雖然走得有點長(算過是26位上下,不知道是否是對應保安宮內供奉的26位同安義勇壯士),但音樂和畫面還是挺美的,而且有年那句下輩子還要吵,這樣才是兄弟,讓我終於感受到這對兄弟真的是有感情的。

接著有生追隨有年身影哭跪在”山坡”上,彩娘撐著傘出現的畫面,雖然讓我想起江湖四話,但情緒卻立刻被帶起來,接著的雨水倒得有點突然(還讓我想起錯魂記),但有生哭倒在彩娘肩上時,腦海中突然閃現狐公子謝幕時那個頹然傾倒的身影,頓時忍不住跟著掉淚了,私心認為這段是唐團長表演最精彩之處,再搭配催淚的音樂,洋蔥滿點,只是相公娘子站得實在太後面了,如果站到前面來,可能會讓我哭到淚崩。

原本以為戲已經結束(其實我覺得戲在這裏就結束也不錯),很想來痛哭一場時,又來冷靜的講古,頓時情緒收得都有點尷尬,而且豬母那個典故雖然很有趣,但阿生師此時說來,卻彷彿是在諷刺世人的無知與衝動(有生你真的很不愛弟弟耶),再對比團勇們之前為信仰犧牲的悲壯,又有種對不太起來的感覺,想著編劇對這群團勇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看法,是愛還是不愛?

接著眾人”浴火重生”,在痛失至親滿目瘡痍的悲痛困境中,終究還是站了起來(這段讓我聯想到黃虎印),有點平淡不過還蠻溫馨的結局,象徵著香火綿延不絕(但彩娘得再生第三胎,不然換有生的香火沒人傳了),也表達了人不管遭遇到什麼樣的傷痛,最終還是應該珍惜當下,好好過日子,喜歡夫妻二人最後攜手轉身的畫面和唱詞。不過個人還是覺得倒數第二幕和最後一幕之間,不要用講古方式串場,而是用投影或是場景,簡單帶過眾人在悲悽下相互扶持、努力生活的簡單畫面,再帶進最後老奶奶帶孫子出來,對我來說,情緒的連結和延續應該會更好些。

唐團長這次飾演的角色人設很單薄(所以她也沒怎麼設計,就跟著感覺走,其他光練布袋戲就好),沒啥難度,也沒有太多空間發揮她強大演技,就是一般水準的演出,而且因為看戲時情緒一直斷裂,又覺得這個角色有點偏心涼薄,所以雖然她幾段哭靈都演得情真意切,但我實在愛不起來(抱歉了相公,要怪去怪編劇吧,呵呵)。

這次是新生代專場,許娘子主戲不多,人設也簡單,不過最後那個撐傘的身影,雖然沒有言語,但畫面卻充滿理解與憐惜,是我腦海中最美的影像。話說如果不是要讓新生代有發揮空間的話,我完全不介意許娘子和儀小生角色對調,娘子演和有生情深意重生死難分的正明,儀小生演溫婉貼心的彩娘(個人還蠻喜歡唐儀的生旦配),也是不錯的組合,哈哈。

咪神的彩旦一向是一絕,這次的寶惜和無情遊的許氏有點像又有點不一樣,許氏基本上就是外放的彩旦,但寶惜感覺是像彩旦又不太像,比較正經些,似乎有點刻意端著在演,但一樣可愛討喜,而且還全程踩蹺,讓我很好奇腳會不會很酸痛。一樣話說如果不是要讓新生代主場,正明這角色應該是咪神的吧,如果是這種配置,以咪神的功力和唐咪的默契,或許那段魂魄歸來的安排就不會讓我錯亂而出戲了。

這次小志雖然戲份不多,但武打設計很棒,要替他鼓鼓掌,新生代普遍表現也稱職亮眼,婕菱的有年是我心中的男主角,芳儀嗓音很搶戲,玫萍這次唱功也突飛猛進,還有團勇、黑白無常都表現不俗,要幫他們按個讚。

音樂舞台投影,我心中的第一讚!!! 二位王老師早已是我心中的神(每次看二場戲,有一場都是為了舞台),禹丞、歆翰、禹安也都很棒,超優秀的年輕音樂人哪,相信阿亮老師在天之靈見到這樣的表現,會感到無比驕傲的。另外,我從沒聽過”汲水調”、”一串蓮”、”花調”、”悲憤調”的曲名耶,這次公視播出時能不能打上曲調名?

因為這是星編的第一齣唐團年度大戲,所以個人看戲的重點是星編,最後自然也還是要談談星編。從星編的歌仔戲處女作鹿王捨己開始,他的每齣歌仔戲作品我應該都看過,甚至寫了心得,足見我對這位編劇作品的喜愛。或許因為年輕,沒有太多人生閱歷,他的戲寫的通常是小人物的故事,很平實但很溫暖,就像是發生在我們週遭的故事般,沒有華麗無比的辭藻,也沒有狗血煽情的劇情,但他的唱詞對白卻總像是陣若有似無的風般,吹時沒特別在意,卻往往吹著吹著不小心就吹進了人的心裏,撩動了人的情緒,讓人想起生命中曾有過的某個美好時刻。也因為如此,我常覺得他筆下的世界宛如無塵室般,沒有什麼大奸大惡的反派,也沒有什麼展現人性醜陋面的劇情,加上對於各種情感的刻劃細膩動人,因此他的戲總是透著一股純真淨美與溫暖的正面力量,這對於也算經歷過些許滄桑的個人而言,反倒成了一股極具吸引力的清流,讓我看戲時常不由得回想起小時候那個樸實簡單卻人情味極濃的年代。

不過真正讓我開始注意他的,是他一直在素桌中,努力克服宗教的框架與既定印象,創作著讓觀眾覺得好看的歌仔戲,不但時不時製造笑梗兼偷渡些生旦戲來"取悅"觀眾,甚至在素桌推出偵探推理的題材,連我這素未謀面也從未聽過這位編劇的觀眾,都能從戲中感受到他那份堅持與理想,以及他對歌仔戲的熱愛,這種精神、毅力與使命感,讓我非常感動,也因此成了他的戲迷。

這次星編挑戰的頂下郊拼,是歌仔戲中一向不討好的題材(如果不是唐團和星編,我肯定不會進場),不過因為他個人寫作風格與觀點視野,因此戲中並沒有彌漫著過於沉重的氛圍,更沒有任何政治味道,談的就是單純有生的故事,加上滿滿的洋蔥,觀眾應該很容易入戲感動,還順道可以瞭解這個歷史事件,帶入歷史卻不限於歷史,情感也一樣刻劃得或活潑俏皮或細膩感人,這部份真的表現得很好。

不過這是城市舞台,是唐團年度大戲,個人對戲的期待與要求自然就會跟著相對提高些。星編年紀輕,人生閱歷不夠,寫戲時多半會取材自身邊熟悉的人事物,題材家常因此容易引起觀眾共鳴,但戲的格局一但拉高時,就會把他作品的單薄弱點彰顯出來。就像這齣戲,個人始終覺得主題不夠突出,角色關係鋪陳也不夠,結構有點失衡(不過這某部份應該是為了要讓新生代和老師級同時有戲而不得不然),整體是多抒情而少劇情,多情感而少情節,故事用說的太多而演的太少,以致張力與戲劇性不足,人物角色不夠立體飽滿,也少了點真實複雜人性的展現,以致使戲的劇情厚度不夠,也與整個舞台所營造出來的氛圍不搭(不過這導演應該也有責任),對個人而言,編劇與身經百戰的製作團隊的功力是有點落差的。

雖然一上了舞台,只有戲好不好看,沒有所謂的新人不新人,不過下了舞台,星編畢竟還是剛出道的年輕人,未來還是充滿無限可能,而且他有唐團這個大舞台,有心臟這麼強,願意讓年輕人”玩”的團長,有一群不管什麼角色都能演的戲精,還有位大咖級的編劇老師(這條件和際遇應該是會讓很多編劇羨慕眼紅的),只要他願意繼續投注心力耕耘學習,個人對他是充滿著信心與期待的。但盼後續星編能繼續自我突破成長,寫出更多且更多元化的好戲,這是我這位一路看他出道至今的戲迷,衷心的期盼。

最後,還是要感謝唐團長,願意也敢給新生代這樣棒的一個舞台,讓他們得以成長茁壯,這份用心、膽識與氣度,亦是我折服她之處。


有生有年,生年無限,願歌仔戲也一樣,香火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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